*不好意思想象不出sac的高科技??我按我贫瘠的想象写了,不好意思!
1992年,濑良野从学校逃学出来上网。在网咖里,他刚取回ID卡,打开座位上的电脑。突然一阵叮叮哐哐之声,警车来了。第一反应是逃犯躲到网咖,被人捉住。濑良野吓得躲到不很高大的电脑后面,要把自己缩进大衣。两边的顾客隔得距离甚远,这样也能交头接耳,说明了一些前现代人之间的关切。网上邻居说,这是一个经常来这里上网的人,因为上网时间太长,就这样坐化。被警车拉走了。不应该是救护车吗?濑良野心想。
他酣畅淋漓地上了一天加半夜的网,心情舒畅,块垒尽消。临走时吧台的人正好换班,网管站起来,打了一个哈欠,拿起台上的棒球帽,“这是谁的?”他戏法般举着帽子转了一圈,大家都在上网,没空理他。“你的?”男人把帽子递过来。濑良野本想说:“不是。”但他只是摇了摇头。他觉得这应该是中途被拉走的网瘾患者的,这上面有网瘾病毒,他不能要。网管为了方便,把帽子往他怀里一塞,便站起身开始整理泡面碗。濑良野是一个不能出声的未成年人,他走出网咖五百米,才找到一个垃圾桶,得以把不需要的帽子扔进去。
濑良野在毕业后,逐渐不来网咖上网。他在家里有台式电脑。只有在搜一些不太能在家里看的东西的时候,他才会再去网咖。推开门,这里比之前萧条了很多。他默然地心想,脑接口马上要推广,这里最后只能容纳一些没有资格做脑接口的人。他闻到了不存在的老人臭。现在他可以合法、合理地上网,即使他已不在意。
“你有没有想过’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又来了,这个弹窗。看起来像是信教的广告,濑良野毫不犹豫点击删除。但这可能是一种新型的广告,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点叉的地方在哪里。无视他恢复正常页面的努力,耳机中传来了一声失真的电子音:“哦!我知道你。”
濑良野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坐得很远,像彼此不搭界的电线杆。他把耳机脱了放在一边,刚想叫住新来的吧台小妹,那边好像能了解他的一举一动似的,屏幕突然变成全黑,上面开始出现一行光标。
濑良野眼疾手快地敲下:“黑客帝国cos?”
“哪有。”回得很快。
“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
“真的吧。”
“没有红蓝药丸?”
“没跟你说这。”看这语气,好像年龄和他差不多。濑良野感觉自己只是误入了大学生电脑社团投放的社会漂流瓶,他说:“行行好,把我页面恢复吧。我有挺重要的事情要和朋友谈。”
“这样呀。没事,有空再联系。”
这样一空,就又是几年过去了。他在工作灵感枯竭之余,又在网上偶遇了一模一样的弹窗。还是问你觉得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濑良野工作的内容主要是往别人眼睛里塞电子设备,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句话似乎能启发人的深思,做成新的广告。这么多年了,这个弹窗一直在他记忆深处,他缺少打开的契机。他就在工作电脑上正大光明地打开了,问:“你说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他打下来才发现有点后悔,因为这本质上是一种试探,如果可以,还有希望进行一些商业合作。现在看起来只是他用道德绑架人家。
没有人回他。纯黑的界面看起来年久失修,只有作者颇有童心的过气设计机械地在屏幕上闪烁。
濑良野仔细地想了想,打开网站的代码,稍微查了一查,指向一个更加个人的网站。再查看了迭代,很快又定位到一个另外的更新很勤快的网站。整个过程花了半小时不到。但是这个网站只是提供了五花八门的插件,无法联系到网站的经营者。发给同事,同事也看不出什么来。
虽然想着没必要为了引起别人注意,就在别人大门上扔鸡蛋,但是出于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理由,他还是试着用黑客手段攻击了这个网站。同事们都围过来看攻击程序被防火墙熔毁的动态CG,啧啧称奇。濑良野有些羞愧,首先,到底谁要把这个做成动态CG了,设计部的人为了他们的工资都在做什么?其次,什么叫鸡蛋碰石头,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同事大为感叹,说假如这个防火墙用在厚生省,想必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社会名单泄漏的丑闻。
濑良野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在他在家打开电脑的时候成真。他洗完澡、换上睡衣、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视死如归地打开PC:你觉得看是怎么一回事?
他鼠标刚移到看字上,接着就弹出了一个邀请。他点击这个网站,马上就被接走了。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身处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图书馆,书在空中自由地乱飞。
“您好!”听到这个电子音,濑良野回过头,看见一个头戴棒球帽、身穿蓝色大衣的年轻人递给他一杯咖啡,形状状态和他在家里刚冲的一样。只是这个电子形象没有脸,该是脸的地方被黑色色块取代。
“…你说你认识我,我应该记得你是谁吗?”
“不记得我也很正常,根据记录显示,我好像在一家网吧把自己上传到云端成功了,结果麻烦了下周围的人。”濑良野记起来了,原来是棒球帽的事情。他说:“原来你是那个上网上到……上到去世……的人。”好像怎么说都有点失礼。
“我还在这里,所以算不上去世吧?”他觉得有些难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含混地点头又摇头。
“濑良野先生找我应该不是因为这个事情吧?”
他才想起用黑客攻击防火墙的事情,可谓班门弄斧。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又觉得没有必要这么郑重地跑一趟。跑一趟——物理性质地——呃,应该说是赛博性质地——穿着睡衣,这合理吗?他猛喝两口咖啡。
对面的年轻人深思着。虽然他的脸完全是一片色块,但是濑良野觉得他看到了表情。那是一种深思的表情,表现了对世界的怀疑和不信任。濑良野不由得感到压力,他没有义务替世界来和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谈判,以这种状态下。
“我不同意,先生。你的提议里面没有任何启发思考‘看’的东西。我不太希望大家看到那行字,”他指了指网站的标题,”就联想到你的商品(micro machine)。”
濑良野早就知道是这样,他一点也不意外。仿佛为了激怒他,他在心里想:“假如我强行征用呢?”
年轻人阴郁地说(即使没有办法做出阴郁的表情、动态、声音):“请不要,我讨厌那样。”
濑良野和这个年轻人的奇妙的关系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说他叫葵(アオイ),濑良野想,死了的这几年,他果然一直在网上游荡,没有长大。他确定对方是听到了,在电子的世界,想法比声音还快,想法用光速传播。葵要么呆呆地看着书,要么呆呆地看着书在空间中飞来飞去。濑良野一直很想问,既然他的问题是看是怎么一回事,他自己到底是怎么考虑这一个问题的?
葵说:“我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不是你们应该思考的吗?”濑良野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相当于禅宗起了个话头。爱看书的人多少沾点神秘的东方宗教,老是喜欢考考别人,葵作为一个日本人也不能免俗。
濑良野坚持给葵的电子大图书馆捐钱修缮,他说他每天下班把这里当咖啡厅来坐坐是一种顾问行为。葵还是呆呆地看着网站的具象化变得更生动、更鲜艳,他说:“我没有在想看是什么,我在想听是什么呢?”
“我在说话,这就是一种听,你听到了吗?”
葵用一种废话的目光看着他。
“你有多久没有听到声音了?”
“我经常听到信息的声音,他们都是自动播报的。但是我想听一些……什么呢?”
濑良野认为是他脱离这个社会太久,就像荷叶一样,因为表面张力太大,只好浮在这个世界上。
葵给他发来了邮件,说要去“旅行”,仿佛是理学在他身上起了化学作用一般。濑良野请了假,回到家中。他看见程序自动替他打包行李,把一本本书压缩上传,来回穿梭,倏忽就不见了。葵站在空的柜子们的中心,抬头只是看着天花板。濑良野悄悄把手枪藏了起来,他比较担心这个年轻人要格物致知,但是没有条件给他格、他就创造条件格,结果就是自己变成了成道路上的牺牲品。其实也只是想想,他对葵只是有多余的亲近感和防卫意识,两种矛盾的感情共存。
葵看见他来了,很高兴。他自认为已经能读懂所有的表情。葵说:“哦!你带了枪,这很好。”
濑良野说:“你要做什么?”他把枪拿出来,递给他。
葵说:“我有点明白了。”他把枪熟练地上膛,砰、砰、砰。枪声在广袤的空间响起,濑良野从那玩笑似的心情脱离开来,觉得渐渐手脚冰凉。葵摇了摇头,又扣动扳机,砰、砰、砰。书柜的残骸砸在地上。“下雨的声音。”葵把手枪还给濑良野,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