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轩邈说:“我不同意!”
方骧说:“你不同意,我们有的是办法。”
忘潇然站在旁边劝道:“算算你也是儒门记名子弟,怎么就不懂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道理?想当初我们家骨肉分离,是为了天下大同。幽都也是天下,所以……”
“我都没见过幽都公主,为什么就要去当驸马?儒门如此想和敌人和亲意欲为何?”他本来还想再加一句最关键的“为什么是我”,但是方骧眼疾手快地点了他的哑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至亲兄弟四人合力把他的手脚绑在儒门送来的华丽宝棍上。
这件事还要从前几日说起。意轩邈自从当上鹰派,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天天舌战群儒,搞得应无骞头痛不已。畅遗音闻弦歌而知雅意,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应无骞点点头,说:“但是意轩邈有墨倾池的背书。”
畅遗音道:“回回开会没见他露面过,就喜欢隔空往儒门捡一些年轻男子,他实在是……”
应无骞沉思一阵后开口:“不说这了,我有一条计策。听说忘潇然此人竟将新生三子分别送进各派,我看他倒是能舍,舍三个也是舍,舍四个也是舍,不如让他的小弟直接入赘幽都,岂不甚妙?”
畅遗音恍然大悟:“……到时候如果成功,即可判玄脉通敌,如果失败,那就让玄脉冲在对抗幽都的最前线。好极!好极!属下马上便去玄脉通报一声。”
意轩邈看着他的兄弟四人各自在他的手脚上布下了秘法,易教泱泱大教,竟有此等不为人知的奇技淫巧,他今天也算是大开眼界。虽是不难解,但胜在繁杂,他在心中计算了一下,重新获得人身自由至少得六七天。忘潇然在旁监工,确定意轩邈被捆得更像是一头马上要送进野人族的食物,才解开了他的哑穴,苦口婆心地说:“小弟呀,此去艰难,兄弟几个大概是因为不能闹洞房,所以故意把你的手脚绑得紧了一点,你万勿介意啊!”
意轩邈还要口上争锋:“绑得这么紧,我看我根本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早就气绝身亡了!”
方骧和畅遗音接洽,忘潇然和黑帝接洽,这事情居然就这么成了。黑帝说:“我远在幽都,也早就听说易天玄脉少主龙凤之姿,博学多识,少年英雄,辩才无碍,肯定是一位乘龙快婿。就是近日小女不才,不知野到哪里去了,等下人找到小女,必马上完婚。”忘潇然蹲在墙边把话说给又哑了的意轩邈听,差点把他气了个半死。这些话绝对是应无骞那个巧舌如簧的男狐狸故意添油加醋,他越发确信了儒门都是一群白面奸的历史传统。
易教之人喜欢算卜排卦,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听少主要出阁了,立刻把人种高低的舆论战抛到脑后,一百个人算出了一百二十个吉时,恨不得马上看他的笑话。
忘潇然发现最近教内格外和谐,既然意轩邈都没有办法惹是生非了,那自然不如他的人也是规规矩矩地,连带着和三教的关系都缓和了许多,他不禁感念于应无骞这昭君出塞之计十分英明;应无骞本来正打算激化矛盾,没想到竟起了反作用,只好布下下一步的计划。
流苏晚晴说:“我真的不知道呀!我是去打猎的!”
意轩邈说:“你一个女子,晚上出去打猎。要是说你除魔卫道,我倒是更相信些!”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要是他不是被双手双足绑在棍上,还能显得更加气度非凡。
“我就是魔,还怎么除魔卫道?这个鸡烤好了,你吃不吃?”
“不吃!除非你觉得剑比刀好。”
“我向师父学的就是刀,当然是刀更好!”
意轩邈怒形于色:“朝闻道夕死可矣,剑才是天下第一!你让我饿死算了。”
却说流苏晚晴就是黑帝口中的不肖小女,天天野在外面无他,只是找游侠剑非刀来学刀法的。她今日一时兴起,说着晚上饿了要加餐,跑到流苏洞天外寻觅良菜。却见玄脉的人吹吹打打,往这荒僻的野外山洞一径行来。此时已到深夜,喜服更是让人毛骨悚然,流苏晚晴本来想走避,一想幽都也无此等恐怖的风俗,难道是传说中的冥婚?既然如此,那她必像师父看齐,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英雄……却不知拯救下的不是一位身世悲苦的美娇娘,而是一个被绑成烤乳猪的意轩邈。剑非刀在救人行动中因为刀法卓绝,只出场了三秒钟,而这三秒钟即将让他后悔整整一周。
剑非刀调息完毕,就看见流苏晚晴叉着烤鸡肉片,在意轩邈的脸上挥来挥去。意轩邈眼睛转来转去,虽已饿极,但是仍坚持他的主张,丝毫不肯更改。流苏晚晴大小姐心性发作,那边也是一样,两人僵持已有半个时辰。剑非刀走到他俩中间,试图开解:“不如两位卖我一个面子,就先把这烤鸡吃了,再做定论吧?”
他被迫在万堺论坛时做过意轩邈此人的对方辩友,深晓此人的难缠程度远比女子更加厉害,果不其然,意轩邈一昂头:“万钟则不辩正理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更何况是小小的烤鸡!”
流苏晚晴也不遑多让:“还说什么幽都驸马呢,驸马会被绑成你、你这样吗?还说曾经有一位山神前辈也是这样弘法的,你骗谁呢!……现在就这么独行其是一意孤行,未来肯定要造反!师父,把这个烤鸡给他硬塞下去,堵住他的嘴!”
剑非刀说:“你们……假如真的要成婚……”他个性柔顺,心系和平,本想说趁这等天时地利人和来结婚,还有一个我可以来当见证人,实在是一件美谈;但是看他俩吵得水深火热,似乎还是止住话头为上。正好他也饿了,便一边吃一边听,间或提出一些关于刀剑的专业意见。
意轩邈说:“哼,看你是女子,我便让你一步。我们下棋!谁赢了就听谁的。”
流苏晚晴怫然道:“好不爽快!”她随即拿起刀,在地上划出一个棋盘。随即笑道:“可别小瞧了我!”
棋路行不到三步,意轩邈就觉得此女虽嘴上狂妄,真才实学一点也不如他,他稳操胜券,心中得意之时,却听到流苏晚晴拍手说:“你输啦!”
意轩邈既惊又疑,剑非刀同情地看着他:“这一局是晚晴赢了。”
“怎有可能!”
流苏晚晴说:“下五子棋师父也比不过我。太好了,快吃烤鸡!”
意轩邈愕然,他自诩六艺精通,竟会因为棋艺而败在区区化外妖女之手……不对,“谁说是五子棋了?!”流苏晚晴却大叫道:“师父,我的烤鸡呢?”
剑非刀歉然地说:“对不起,你们讨论得太精彩,我就……”
意轩邈已经在该洞住了五日有余,期间谁也没法解开那玄之又玄的绑架手法,幸好没有人故意想害他,周天运转尚且灵便。
剑非刀和流苏晚晴当时把他抬进洞时,因为姿势实在太奇怪,两人只好把他放置在剑非刀平时放刀的刀架上。这一放简直是珠联璧合,量身定制。意轩邈看见熟人抽出刀对他比划了下,心中更是大为不满:“剑非刀,我敬你是一个用刀高手,更敬你将来必败于我剑下,你现在居然准备拿刀砍我!”
剑非刀:“我只是准备把这个棍子砍断,好让你下地……”
流苏晚晴说:“不可呀师父,你砍了之后,他的、他的手脚还是被绑在一起的,到时候可要怎么走路?像鲛人一般么?”剑非刀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脸去,意轩邈心中更是狂怒,没想到流苏晚晴却觉得他十分好玩,时常以砍他的手、砍他的脚为赌注练五子棋。意轩邈下定决心,再有此等不通情理的妖女,必叫应无骞自己消受。
话说今夜另两人又出去散步,在剑非刀来说,就是吸取天地的灵气以陶冶用刀的心性,在意轩邈和流苏晚晴的理解,就是纯粹的花前月下,他们二人都不明白为何剑非刀脑筋竟如此不通风月。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这个烫手山芋的幽都驸马之职终于可以转赠他人,接下来意轩邈只需要逃出生天即可。他算准今夜落在解卦上,正好动用他的风雷之气可以冲开穴道,哼哼!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就不打扰你俩地悄悄离去吧!
剑晴二人一边讨论刀法一边信步行来,忽听得天空一声巨响。流苏晚晴惴惴不安地说:“师父,那个爆炸的山洞好像你家啊!”两人连忙往回赶。走了不多时,便看见意轩邈顺水流下,幸好河道也不甚窄小,木柱在爆炸的当时更已趁机断成了两截,只是让他看起来像一具幸运的饿殍。意轩邈看见熟悉的这一对狗男女睁大了眼睛,驻足岸边,也不动手把他捞上来,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恨异性恋过。
剑非刀说:“要不我们再、再救他一次吧……”
流苏晚晴敬畏地说:“公子,你果真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呀……”
*备注:山神前辈那个是百岫嶙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