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奉天在街上走。但这不是逛街,他看到一群男学生猥琐地聚成一团,马上把其中一个人拉了出来:“地冥,你怎么跟这些人混在一起?”
地冥有点狼狈,他们几个反动队员号称要打小钢珠打到晚上九点。结果刚走出学校大门,就被前任风纪委员给抓住了。地冥铁骨铮铮地说:“我叫末日十七,我不认识你!”
君奉天说:“可以,同学末日十七。你得跟我走一趟。”君奉天还拿了一册书擒拿住了他的双手,以免大家误会昔日的夹击妹斗和如今的不良少年有何不为人知的牵扯。
地冥的这些狐朋狗友打扮得都往哥特视觉系上靠拢,君奉天扫了一眼,觉得还不如地冥以前在家里装神弄鬼的那几个造型,实在是差劲之至。君奉天威名犹在,狐朋狗友再怎么不带脑子出门,也不敢把心中的污言秽语吐出,登时作鸟兽散。
地冥是想浪费时间不成了,只好被君奉天抓捕归案。坐在家里,地冥还没开口,便看到君奉天给他端来了一张板凳,请他坐在长条桌前面,君奉天也面对面坐下。正常人应该受宠若惊,兼生起警惕之心,地冥觉得自己很正常,当然也不例外。地冥说:“你,你想干什么!”
君奉天对他摊开了一只手,地冥莫名其妙地照做,在反应过来之前,君奉天给他手里放上了一片云片糕。
君奉天说:“我现在要跟你聊天。”
地冥差点咬到舌头:“你该不会是又要说教吧!”
君奉天否认:“不是的,我真是要跟你聊天。”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堆装订得整整齐齐的A4纸。
地冥有些害怕,又有些恶心,没想到君奉天为了拯救他,还写了这么多的材料说明。但是地冥万恶之身,可谓从第一个扣子就没扣对,难道害怕区区君奉天的口头讨伐不成。再加上君奉天托关系买来的云片糕还挺好吃的,他也就安之若素了。
君奉天打开第一页:“我先给你念一段听听,等我念完了,你可以说下自己的感受。”
地冥说:“你念吧。”
“在任何时候看到你都会吸引我的目光,即使你面无表情。很多时候我想去了解你,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又觉得你的外界有一层保护膜,我不想打破。你是否愿意言述你嬗变与重构的版图与视阈,让我得以透视你隐藏在现代性话语深处的复调意志底色?想要一点刺激,一点危险,一点捉摸不透,甚至是一点折磨。你想要过度的东西,你想要不可理喻的沉迷,你想要情绪的烈火炙烤你的神灵,你想要能够消耗你生会的爱情。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博尔赫斯那句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你给我一种疏离感,很孤独的感觉,若即若离,我听过很多人说自己孤独,但我觉得你的孤独才是真正的孤独。感觉你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你一直在伪装自己。你想要一点刺激,一点危险,一点捉摸不透,甚至是一点折磨。然而吊诡的是,我从你的个体表征中窥见一种后现代式的身份流动性,却又难以解构其滥觞所在,或许是你的这种化后设为先验式的脱域,导致了我的经验视景与想象集合的矛盾,这也形成了你超克于建构之外的张力,我想此刻我对你作符号化的悬置——抑或是规训下的擅自让渡——无疑是一种亵渎。”
地冥刚开始听了还以为君奉天在对他告白,着实吃了一惊。听到后来,地冥说:“我听不懂,你是要操我对吧?”
君奉天露出一个可称为慈祥的表情,说:“地冥,你实在太聪明了。这个测试你通过了!”他又抱出没装订好的乱七八糟的纸,“那就有希望了!”
地冥本想脚底抹油开溜,听见这话,兴趣又来了。连君奉天都没把握的事,他倒是很愿意踩上两脚。
君奉天说:“你等我做下笔记。这张……是第一部分。……这边是大纲最后了。嗯,这样应该顺序就对了。”
地冥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自从君奉天不跟他和人觉和天迹一起上高中,见君奉天的机会就少得多了,所谓同学的情谊就是这样,乌云易散玻璃脆!
其实说到底还是神毓逍遥的错,他连续一学年都拉着君奉天上课讲话,此事捅到校长九天玄尊那里,每个人都以为奉天逍遥这次终于可以吃不了兜着走了。可惜九天玄尊就是君奉天的爸,他直接走后门让君奉天连跳两级,上大学去了。君奉天也十分争气,他爸说东他绝不往西,说跟三个小学鸡断了往来就真的断了往来。君奉天之前在高中是风纪委员,自从他走后,云海高中的犯罪率更是断崖式上升。不过回头一想,风纪委员和素人上课时公然违反秩序,好像也是一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隐喻。
君奉天说:“咳……其实就是论文答辩。”真是有够大人的烦恼啊!
地冥说:“你怎么不找你爸汇报?”
“玄尊身在海外鞭长莫及。”
地冥想起,确实,校长这次去日本演讲了,这才轮得到他们几个目无法纪肆意在外打小钢珠。
“你怎么不找天、”
“他还在留级,你忘了?”君奉天严厉地说。
校长对君奉天视若珍宝,对神毓逍遥则是用心良苦,看他聊天耽误了太多上课时间,还贴心地把天迹下放一级,让他重读高一。从此地冥和人觉又多了个学弟,高一新生多了一个可以抄他作业的好心大哥哥,天迹则可以悠哉游哉地再混一年,真是一石三鸟的美事。此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地冥被玄尊叫过去训话了,耳提面命说如果不想变成神毓逍遥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给我好好学习!地冥没想到这件事君奉天也知道,地冥心想,这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父子都穿同一条裤子呢!
地冥为了遮掩心中的愤怒,说:“那你怎么不去找人觉?他懂得多。”
君奉天说:“他和你熟吗?”
“那当然啊?”
“那就对了,我和他不熟。好了,别说这些了,我正式开始念了,你记得多提提意见。”
地冥听完述题报告就已经有点困了,这可不妙。他想再吃一块云片糕,一想到这也是碳水,升碳升糖更容易困,只好和美食大眼瞪小眼。君奉天念到“ "亲亲相隐"制度是一种符合了人的自然天性的制度。在人的一生中,以血缘和家庭建立起来的关系是人最重要的关系”的时候,停下来不说话了。地冥赶紧把闭上的眼睛睁开,说:“在听,在听。你接着念吧。”
君奉天的声音有点沮丧:“难道我写的东西很容易让答辩老师睡着?”
地冥修饰了一下措辞,回答:“是有点呆板了。”他没意识到这句话听上去还挺靠谱的。
君奉天发奋图强,再接再厉,按地冥的润色把这一小段话改了三个版本。君奉天屡败屡战,地冥却是越来越困了。念完第一大段,地冥阻止他:“你能不能把我的垫子拿来,我手肘好痛。”实在是不想撑在硬得要死的桌子上打瞌睡了。君奉天认为他的修改意见十分具有文学价值,对他有求必应。论文才过到第五部分第三小点,地冥已经舒舒服服地卧佛式躺在贵妃沙发上,手抱jellycat,脚踩switch,一边吃薯片一边喝气泡水,一边睡觉一边听君奉天辩经。君奉天太会伺候人了,地冥心想,下辈子可以考虑投胎当君奉天的爸爸试试看。
就算这么优越的再生家庭环境,地冥还是遇到了不幸中的必然,他还是睡着了。君奉天把他拍醒,地冥辩解说:“劳驾你看看时间,这个点我该睡美容觉了!你不用吃饭的吗?”君奉天冷酷无情地否决了。
君奉天沉思说:“你能不能想一个办法让自己保持清醒?”
地冥觉得君奉天的想法有点危险,君奉天的眼神又真挚过头了,还是他自己想办法比较好。地冥灵机一动,说:“你干脆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摆上一尊神毓逍遥,因为我很恨他,一恨可能我就睡不着了。”
君奉天不赞同他对同学,现在是学弟了,有这么强烈的感情:“以前他跟你争夺我父亲的目光,确实是他错了,你也应该原谅他了。”
“事情真相是这样的吗??”地冥本来困得口歪眼斜,一听到这么蛮不讲理的拉偏架,当即一屁股坐起,正待分辨一二,君奉天在一旁说:“还是你说得对,天迹对你太有效果了,等我给你找个东西来。”
君奉天找来的东西居然是一个神毓逍遥的抱枕。连霹雳官方都不敢做出此等倒反天罡之事,地冥嫌恶地说:“这么个晦气东西谁放在家里的!”
君奉天说:“当然是天迹自己了。”他掸了掸神毓逍遥抱枕上的灰,把它立在沙发另一端。地冥看着这拥有着无比晴朗的傻笑着的假天迹向着他倒下来,立刻抛弃贵妃软垫,萌萌的jellycat,凉爽的气泡水,飞立在君奉天旁边。
地冥说:“君奉天,我操你妈!”
君奉天不为所动:“我妈是魙天下,你会适得其反。”
地冥说:“我站着听,半个钟头就结束,你意下如何?”
地冥结结实实经受了整整半小时刑法的洗礼,颇像被呼去装饰军事法庭的被告席。君奉天终于神清气爽心满意足地把演讲稿收拾好,地冥则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干物女,感觉这论文像是他亲自写的一样。原来人开始写第一篇论文,就算是一种登dua郎了……
还没有等他为自己逝去的青春哀悼,门突然开了。进来的人居然是天迹,他手里拎着小礼炮和小玉离经,见到地冥,也不反对,反而开心地说:“地冥,你终于改邪归正了!”
地冥悲伤、憔悴、支离破碎:“你说是就是吧。”
天迹犹不知足,像一只弹射起步的巨狗在屋里乱窜。他一眼窥到沙发上的抱枕,马上喊起来:“这不是我三年前给自己做的吗?”
君奉天冷静地说:“没错。”他把整理好的手稿收进抽屉里。
天迹像一个慈母把抱枕抱住,转过头来时,两人都被天迹眼中的泪水惊呆了。
天迹感动地说:“奉天!十七!没想到你俩对我情深意重,补习的时候还想着我在旁边!!但没事,虽然看起来像,但我还没死呢!”他张开双臂,“现在你俩都可以抱住我了!!!!!!!!没事的!!不用掩饰你们的感情!!!!!”
如是,地冥就这样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