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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是送给光皇的。写于23/11/13


自从他拿到这一瓶龙骨已有多少时日？没错，他已记不起来。徒劳地追忆正是年老的征兆。里面又装的是什么？这个问题任一个小童都可以回答出来。这是假想中龙的骸骨。
龙的传说非常盛行。西方龙在天空飞翔，东方龙在水里遨游，任意一种龙都能宛如空游无所依地夭矫在所有人的想像中。如此看来，这瓶竟略显得有些小气了。
森森的龙的白骨蛰伏在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血色安瓿瓶中，原来是颈项的地方正好搁置在容易折断的位置。他的目光流连此处，突然记起了陈年旧事：
往事如同荆棘一般难以下脚。曾经，有一座天上之城……天上之城里面有一些皇帝……一些颇有渊源的皇帝。和龙。天上之城之所以虚幻，全是因为这座旁伟之城的真身实际上是在倒影中。当时有贤者甚至建议把城池建立在遥远的未来，但是被老皇帝否决了。若要迷惑当下的敌人，只要靠眼睛便可；然而在昏然的时空之眼中，最固若金汤的东西也可能浑然不觉地掉进罅隙。
或许老皇帝确实应该听那位贤者的建议，因为大家都知道——再如何伟大不堪的王朝——终究会自行走上绝路。不过三代，帝国便如同血色的锈蚀一般，无心地散佚在了解体的夜风中。为了什么而战？皇帝又在哪里？如果这样去问士兵，士兵脸上会掠过不察的困惑。终究大家被影子迷惑了。或许，这才是那位皇帝的真意？
如今帝国已经安稳地死去了千百年，他的眼睛也模糊了。再没有人愿意去探索在倒影之中建立城池的途径，这在当时可是非常热门的秘辛。众说纷纭：那是一种祭祀的秘法；需要太多人血祭；只是一出罗曼史、长生殿；如此这般。后来又说，只有在末世的时候，会有大智慧来迎，打开这条槐安通道。于是，大家满意有序地离去了。
既然末世，大智慧来迎又如何？建在倒影中的城市不是照样灭绝了？人们只不过是转过了历史的台阶，顺流而下了。风寂骨萧，无用的皮肉被吹拂而去。
再聚精会神打量这仿制的龙骨，这次便悠然而生解脱意。这或许就是别的世界的文书中所写的一种观想，名唤白骨观。只不过，龙的额心镶嵌着一点微光，那如同即将熄灭的晓月的光芒。古籍里面有一种说法，是月亮的一滴血变成了太阳。世人常谓月是日之虚影，此种异见，倒是恰好能解释影城之说。月亮如此莹白，想必月之血亦如这颗宝石一般。他似有所感，今日正是朗月分明，他决定就着庭院中掬来的清泓，看上一看这错了时节的残景。
信步走到外面。月不动，池水如灯一般空明。他把安瓿瓶用手托着，放在水里。……曾经，雷鸣是天空的心脏。天上之城常有天上之龙盘居，城灭时，连最遥远的地之角都听得见隐隐的雷声，龙的悲叹掀起了暴风雪，把一切影墟都吹散得干干净净。他期望再一次听到那样的雷声吗？
不。此间只余寂静。
安瓿瓶浮在水中，他不禁放开了它。水中的月影仿若有着静脉似的血统，粼粼的波光如同亡人的手指，缓慢冰凉地抚摸着龙的脊骨。曾几何时，挥动一下翅膀都会伴随着金石之音的龙，连轻轻的一捧水也能托起它了。
此时，他捕捉到了另一个如同灵光一现的异常之处。那颗宝石……如同极热极激烈地脉冲一般反光着，那竟然是在溶解。这小小的奇迹灿烈地飞舞着，如同再现的龙一般，划过了绝对密封的瓶中的天空。他试着把瓶捞出水面，没想到安瓿瓶如同失了倚仗一般向下坠去，差一点点，纤细的玻璃瓶身就会碎在池底。
瓶中的龙骨不见了。瓶底只有枯白的骨灰。科技如此发达，真会有伴随着月光分解的给小孩子的玩物吗？他更倾向于是龙确实飞向了千百年的那座已经倾圮的倒影之城，龙的故乡。影子、水；再伴随着故人的注视，一起安心地遥寄给了月光。
涟漪之中空无一物，他的心也从回忆的泥淖中曳出，渐渐拢成一片清凉。月光悄无声息。